【罗小黑战记】为人

♂这篇是根哥个人向,无cp,只想谈谈理想和人生(误),有捏造过去注意。




阿根以前防备心很重,他有个令人头疼的坏毛病。你要想同他打招呼,一定得先远远地叫一声,若无故靠近,必会遭到他毫不留情的过肩摔。即便是面对面地相处,说话说到了兴头上,做出拍打或搂肩膀的动作,也会马上被他一个擒拿摁倒在地上 。这反应不受控制,完全是身体反射动作,本人往往动完手都是一脸懵的,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跟人道歉,但次数多了,大家也就敬而远之了。


这毛病后来被妹妹小白给治好了,小女孩牙牙学语的时候非常爱粘人,只要一看到哥哥背对着她,就会开心地往他背上扑。阿根好几次差点把她打伤,不得不逼自己控制好身体反射,硬生生把这习惯给拗了回来,这才终于能与人们正常接触了。


从前的阿根跟现在可不一样,他寡言少语,独来独往。你若问他独自一个有什么好的,他必定会默默地看着你,不发一言的绕开走远,全然不管被他晾在后面的乡亲是何等尴尬。明明只是几岁大的幼童,走起路来却像大人似的目不斜视,身板挺得笔直。头顶上阳光普照,鸟鸣啾啾,左右田埂青绿。那小小的背影却始终格格不入,固执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,全然是块冻硬了的坚冰,吹不动暖不化。



 罗家村人人皆知,罗云飞收养了一个山里捡来的男孩。这小孩不知出处,没有父母,却是个会被小动物追咬的体无完肤,洗澡的时能冻掉整条河的怪孩子。小山村民风淳朴,与山野精怪处惯了,并不以此为奇。村民们欣然将他纳入族谱,为他取了名字,且怜惜阿根孤苦,对他百般照顾。


可阿根心里明白自己跟他们不一样,跟谁都不一样。拖着人类肉身的他,体内却藏着凶猛的妖怪,既不是普通的人,也不是纯粹的妖,有很长一段时间,阿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算是什么东西。大妖精共享的记忆透露给他太多悲痛酸楚,令他过早地懂得了世间的道理。草木花果,天地万物皆可修仙,说到底,人也不过是这天地中微小的一分子,况且人身脆弱,既有终日,又何必结缘?即便付诸感情,将来也只会徒惹伤心,再倒霉些便要落得如玄离一般下场。他是吃过教训的妖精,总该要长些记性。


最初几年,阿根总往后山上躲,但也不敢走的太远。深山有石为界,人迹罕至,是独属于妖精的世界。而妖精中又不乏感知力超群者,认得出他体内的神兽,却又多半分不清他俩,对着阿根也恭恭敬敬唤着玄离大人。他与玄离一个修行未果,一个重伤不愈,住在人类村庄里勉强容身,都不想招惹是非。大妖精身心受创,似乎也觉得对不住他,总是沉默地隐匿自己,只在阿根性命攸关的时刻才出来救场。阿根只觉得他可怜,虽不恨他,但也不与他交流,两人共处一个身体,感官相通也只是默默。久了之后连阿根自己也分不清,究竟哪个是自己哪个是玄离。修行只是修行,活着也只是活着。偶尔修炼走岔了,跌在泥地里挣脱不起,也曾心如死水,万念俱灰,但最终还是熬了过来。


熬过来的小阿根躺在林间草苔上,望着枝桠间明灭的月光,想,自己怕是要这样度过千百年了。


他原本已经决定就这样活下去,但不知怎么被爷爷察觉了。爷爷拄着拐杖,沿着从前砍柴的小路走进深山,又一次把阿根领回了家,给他吃饱穿暖。他像招待大人那样将他邀入茶室里,为他斟上一杯茶,徐徐地与他闲聊:“阿根,我们人类啊,闲来无事时也爱养些猫狗鸟雀当宠物。小动物阳寿短,多半要先于主人死去。主人却还是会尽力疼爱,倾注心血去照料。可知这世上结缘不易——人呐,总不能因为有天会死,现在就不活了。”



 阿根愣了许久,不解地问:“这样做,不是徒惹悲伤吗?”



 爷爷摇了摇头,耐心地开解道:“分别是有些悲伤,可是死亡没啥可悲的,那只是生命必经的一个终点。它的存在不是为了孤立我们,而是要给所有活着的生灵提个醒——生命有限,这样咱们才能学会珍惜。你修为还浅,什么时候能学会隐居,把心结都放下,就明白啦~”


阿根更加困惑:“可我现在就是在隐居啊。”


爷爷捧着茶杯,呵呵地笑起来:“小隐隐于野,你离真正的隐居还远的很呢。”


阿根说:“爷爷,你说的这些,我一点也不懂。”


老人一点也不意外,慈爱地微笑道:“不懂也没关系,日子还长着呢,以后慢慢就懂了。”



 也许吧,余生漫长,总会明白许多新的道理。可即便懂了,又能改变什么呢?茶水浓冽苦涩,阿根放下杯子,望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,只觉得一片迷茫。


还没等他把这些事琢磨明白,一桩变故突如其来,打乱了他们古井般平静的生活:云飞的儿子和儿媳由于工作变动,要去边疆支援两年,夫妻两人相隔千里,顾不上照看幼小的女儿,只能送到山里托付爷爷帮忙照看。还不到四岁大的小白就这样离开爸妈,离开城市,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乡村留守儿童。


最初那几天简直就是灾难,家里平添一口人,爷孙俩忙乱得不知如何是好。小白是标准的城里娃娃,长得粉白可爱,雪球儿似的,碰一下就能碎了。才不过四岁大的小孩子,性格活泼好奇,看见什么都想去摸一摸。阿根整日提心吊胆,一天到晚的怕:怕太阳晒坏她,怕蚊虫叮咬她,怕热水烫了她,怕鸡犬欺负她,怕坏人拐跑她,磕了碰了全都要不得。小女孩好奇地在坑坑洼洼的院子里走,他的眼睛就一刻也不能离,追在后面慌张地制止她把能拿到的一切都塞进嘴里。阿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能操心,只要那张小脸皱起来要哭,他的心就像被拧了一样紧张起来。夜里小姑娘睡了,他却睡不安宁,缩在床头给她打着扇子,累成一条狗,还死活睡不着,一闭眼就心慌。自己少吃一顿没什么,小白却不能不喝奶。自己可以不搭理人,却要教小白称呼叫人有礼貌。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事,现在都成了挑战,件件桩桩压在头顶上,阿根垂死状趴在床边,只觉得心力交瘁。


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,当小白抓着他的手指,用漏风的小嘴含糊喊哥哥的时候,阿根内心就有种悲壮的责任感油然而生。村里的婶娘教他如何照顾孩子,他便用心学着,尽管他自己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。他照顾疼爱小白,小白也越来越依赖他。小娃娃啥也不懂就会学话,复读机似的,本能地粘人。夏天到处都热,只有这个哥哥体温低,天生的空调机。只要能挨着阿根,小白就不哭不闹,含着手指睡得满脸幸福。阿根于是做了个小背带,干活时把她捆在背上,得空就抱在手里,费尽心思的哄着小白高兴。看着小白咧着一口奶牙笑得欢快,阿根心里很是高兴,连玄离都忍不住好奇,提出交换身体的控制权,只为了能抱一抱小白。


阿根嫌弃他:“不给,你这样大大咧咧的,把她摔了怎么办?”


这下可惹到了大妖精,对方一万个不服,嚷嚷着跟他吵起来。平日里阿根万事都好说话,偏就在这件事上,说啥也不依。爷爷在旁看着,捧着茶杯呵呵直笑。阿根莫名其妙,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
爷爷呷口茶,悠闲地说:“没什么,我看见了高兴的事情。”


阿根看着他,再看看怀里的小白,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,心里咯噔一声。他默然半晌,小白却不懂得看脸色,还在咿咿呀呀地笑语,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拨弄哥哥的头发。阿根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,把她稳稳地托在肩头上,温柔地拍抚了两下。


从那以后,阿根也开始学着与村里人相处了。他不再躲进山里,而是每天帮爷爷下地干活,开始主动和玄离沟通。很多事不去计较了,反倒豁然开朗,心里也轻松许多。小白就像一抹阳光,给沉寂的家搅进了温馨,也给爷孙俩带来许多快乐。三月春花繁盛,阿根牵着小白的小手,带她去看地里的油菜花,看山泉里摇首摆尾的鱼儿,看漫天飞舞的蒲公英。偶尔也去挤一挤热热闹闹的庙会,给她买个糖人,赶场听草台班子唱社戏。小娃娃牙牙学语,什么都想要认,阿根边走边教她说,燕子、柳枝、风筝、大树、蝉鸣、小路、星星、萤火虫……山野里有什么,都拉着她的小手一一指认。认着看着,他突然发觉周遭这小小的世界原来有这么多趣味,万物自得其实,一草一木都在努力的活着,绽放着微小的美好,飞花落雨都是美的。生命谦卑脆弱,却又那么宝贵。从前他一心修行,从未驻足好好看过这个世界,是妹妹拉着他的手,一点点地给他重新指认了回来。小白给予他的,比自己付出的还要多。他渐渐读懂了生命,学会了珍惜,而这这正是爷爷的期盼吧。


这天晚上,洗香香的小白坐在小竹椅上,晃荡着脚丫,开开心心地拍着小手给哥哥唱起幼儿园里教的儿歌:“爸爸的爸爸叫爷爷,爸爸的妈妈叫奶奶,小白的爷爷叫云飞,小白的哥哥叫阿根……”


阿根被逗得笑了出来,接着唱道:“阿根的妹妹叫小白。”


小白欢呼一声跳下地,笑嘻嘻地扑进他怀里。阿根把她抱起来,脸上笑着,眼圈却红了。自己在这世间,终于也得了个身份。无论从前他是谁,以后将会是什么,但这一刻,在这小山村里,他是罗家的子孙,是罗云飞的孙儿,是小白的哥哥——是妖精,也是一个人。这些牵绊比血缘还深刻地印在他身上,年久日深,氤氲着温暖,值得他眷恋。


山不转水转,水不转云转,不知不觉又几年过去了,小山村还是那个小山村,阿根也还是那个阿根。他过着普通农夫的生活,农忙时下地干活,农闲时上山修炼,每天骑着农用小三轮去帮村里人运点货,照顾日渐年迈的爷爷。等寒暑假小白回来住了,就带着小白满山遍野的疯闹,尽情玩耍。一个人闲下来也爱刷刷妖精论坛,跟玄离拌拌嘴,看看头顶上的云。他在山上放了守护灵,护着那些无力自保的弱小妖精,偶尔遇上落了难的人或妖,能帮的也总会力所能及地帮一把。碰到强横的家伙上门闹事也泰然处之,打得过就打,打不过就跑路,办法总比困难多,完全没在怕的。村里人喜欢他,深山里的小妖精们依赖他,山中日月长,他的心气越来越沉稳,日子过得很安定。只是改不了瞎操心的毛病,一看到小白哭闹就会神经紧张,对她的撒娇节节败退,只得苦笑着答应在家养一只团鼠。也许是跟爷爷待的太久,有时候自己也像个老人家,遇事总会有感而发,嘴里唠唠叨叨,说着生命的延续本来就残酷啊之类的感慨。


罗小黑面无表情地问:“你不想活了么?”


他笑着,发自内心地说:“我会更珍惜生命的。”
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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